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彭国梁(1957—)长沙人。《创作》杂志主编。出版有《爱的小屋》、《流浪的根》、《浮光掠影》等诗文集。
彭国梁钢笔画
彭国梁(1957—)长沙人。《创作》杂志主编。出版有《爱的小屋》、《流浪的根》、《浮光掠影》等诗文集。
彭国梁钢笔画
(一)
画里是个奇幻的世界。眉毛幻化成念珠,笑眼蜕化为胡桃,胡须堆砌成书脊。繁花异草隐匿其中,函札符章循藏其上,楼阁亭榭坐拥其间,神妖魔怪附黏其下……似人非人,似物非物;人中有物,物中有人。这个世界未明、无尽,无章可循,却疏密相间、虚实相宜,毫无芜杂繁乱之感,让人不得不惊诧。这样一位未经任何正规训练,半路出家,却无师自通的大胡子先生,这些无序的线条是如何从他脑海中倾泻而出,是如何最后缠绵暧昧成了一个奇幻的世界?只怕是天上的神仙下了凡,变成一只每日被书香浸蕴的书虫,以一种微醺的姿态附身于胡子先生。壮观的髭粜髯襞就是那书虫编织的老巢,满近楼的藏书便是它的食粮。只要那胡髭与纸卷一触,神思便倾流直下,幻景纷呈,一发不可收拾。
若硬要用几个字概括胡子先生的画,可谓“大器晚成、大方无隅、大象无形、大巧若拙”。一个写了半辈子书的文人,在五十知天命之年,在书写工具西方化的现今,忽发奇想,拾起当代人的签字笔,开始了自己不能自已的“鬼画桃符”生涯。 “逸笔草草,不求形似,聊以自娱”。然而正是这种文人自娱的心境,以及“追求去匠气、求神韵”的观念,用托物言志、情景交融、衬托对比、动静结合、伏笔照应等文学创作手法,触类旁通,将深刻的文学意味带入到了可视的绘画空间中。也只有学养渊深之人,才能以个性与人本,将文人与学院派画的特点鲜明区分,最终达到学院派画家难以企及的“文人画——人文化”。正是这种“人文化”才使得胡子先生的“文人画”高度抽象得莫名其妙,却又能见出万千具象,即无章法、无框架、无形态,然又百态兼容。常言道,至美的乐音、至美的形象达到和万物融为一体的境界时,才能给人无音、无形之感。越是大气度,越包容万物;越是大气度,方不可形容。也只有拥有了大视域、大格局,才使得胡子先生的画别具一格、自成一派。
社里的老社长看到胡子先生的画,一把抓来,仔细“研读”,越凑越近、越凑越近……眼睛嗅上了画面,抬头连赞:奇思妙想!奇思妙想!
(二)
因名副其实的“奇思妙想”,因有人将这“半路出家、未经正规训练、不按常理出牌、视觉冲击极强”的画归类为“原生画”,编辑之初,我们将书名定为《奇思妙想——彭国梁原生绘画》,并开始了一系列反复的讨论、设计、选画、归类、著文等编辑工作。胡子先生的画几多有意思,人也几多有意思,又缘选画、设计之用心,这编辑之路已注定漫漫却奇趣无穷。以下略记一二。
二〇一三年二月四日,我们挑出胡子先生这些年“鬼画桃符”的近四百幅小品参与“选美”。为了全书的主题性,我们在“选美”的同时试图将他们分门别类。胡子先生则为每篇主题创作文字。那段时间,烈士公园旁的某所茶楼俨然成了我们的办公地点。近四百幅作品,如换为画匠之作,“看数尺许便倦”,然胡子先生的画可谓观数百卷仍不知所疲。缘何?画匠之作“往往只取鞭策皮毛槽枥刍秣,无一点俊发”,其遵于句法,有艺无道,或先艺后道,近于刻画。然胡子先生的作品有道有艺,先道后艺,重意不重形,将诗中比兴等手法借用画中,“诗画一律”,妙趣横生。每至精彩奇妙之处,我们常忍不住大笑。胡子先生更是手捻胡须,好不得意。个个都是自己精心养大的闺女,又出落得个个俊俏,这当爹的岂能不觉欢喜?
胡子先生的画本就高度抽象且具象万千,且 “姑娘们”又各美其美,分类之举,绝非易事。我们将主题暂定为“纠缠情爱”、“激情动物”、“头头是道”、“个个皆佛”、“弦外之音”、“读书之乐”…… “激情动物”开篇中胡子先生自说自话“白马非马,非驴非马;似鸡非鸡,鸡飞狗跳;似猴非猴,猿啼虎啸……”就如某幅小品——初看像头牛,佛神倚肩头。手中不释卷,砌书盈僧袍。这到底是该归入“激情动物” 还是“个个皆佛”呢?又或是 “读书之乐”呢?也正如苏东坡先生所言,“论画以形似,见与儿童邻,作诗必此诗,定知非诗人。”又如另一幅小品,初次归类,因其画面极具张力,时而辗转,时而勃发,似乎无限激情将瞬间喷薄,我将其列入“纠缠情爱”之篇。然肖老师拍案而起,言其情感迸发,虽不含任何音乐具象元素,却将律动深入骨髓,形神兼备,俨然就是一位“舞”林高手,实应列入“弦外之音”。瞬间沉默不语,我们陷入思考。是呀,“情动于中,而形于言;言之不足,故嗟叹之;嗟叹之不足,故咏歌之;咏歌之不足,不知手之舞之,足之蹈之也”。此作品实该列入“弦外之音”篇。胡子先生的作品不正缘“聊发胸中之逸气耳”?不就是莫名豪情骤至,画兴随之勃发之作吗?如王若虚所言:“论妙在形似之外,而非遗其形似,不窘于题,而要不失其题,如是而已耳。”数轮调整后,我们对这些难以分类的牵强分类颇感满意。
其后的设计、装帧、印刷等趣事、难事因篇幅所限,不一一赘述。刘峰设计师的专业,出版科同事的敬业均让我们心生感激。因胡子先生有三本书需同时出版,过程中,我们常对胡子先生打乐:那本“胡思乱想”需要怎样怎样,怎样又怎样……胡子先生不仅不恼,竟抖着胡子要求将书名改为《胡思乱想——彭国梁原生绘画》。虽为自谦,倒也符合胡子先生的性情与形象。
二〇一六年正月,这本内容奇趣,封文烫白,墨灰色特种纸封面,柔和书纸内芯,古朴纹环衬,黑色丝印、红色贴布、锁线无背脊装装帧的,最高规格打造的,我们共同的“孩子”,历时两年的发酵、孕育,终于付梓出版。胡子先生捧着这“孩子”,一副超级傻、超级憨、超级陶醉的模样,又喃喃自叹,“少了后记,少了后记,唯一遗憾啊”。有缺陷的完美才叫完美,未完待续的作品不需后记。我们只能如此宽慰。
但愿,胡子先生的作品,胡思乱想、奇思妙想、石破天惊、未完待续……
(《胡思乱想——彭国梁原生绘画》,湖南大学出版社二○一六年一月版,定价:六十八元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