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眉睫:邓文滨与他的《醒睡录》(2)

辛亥革命网 2016-10-02 21:26 来源:未知 作者:眉睫(北京) 查看:

是书最足引人注意者,厥惟民间疾苦之描写,与夫忠孝节义之阐扬,所谓寄劝惩于贞淫,寓褒贬于善恶也……挑雪辞数百言,则尤绘声绘色,一字一泪,俨然一幅郑侠所绘饥民流离图也。




 
 眉睫,原名梅杰,湖北黄梅人。著有《朗山笔记》《关于废名》《现代文学史料探微》《文学史上的失踪者》、《废名先生》、《童书识小录》、《而立小集》、《梅光迪年谱》,编有《许君远文存》《梅光迪文存》《绮情楼杂记》《文学演讲集》《蕙芳日记·芸兰日记》《醒睡录》等。
 
《醒睡录》的价值与影响

《醒睡录》作为一部晚清的笔记体实录,具有极重要的史料价值,并在一定的历史时期产生过影响。这种影响还将继续扩大,它的价值正渐渐为人所知。其史料保存之功,不胜枚举。

首先,在《醒睡录》里可以找到大量村镇的名字,尤其是作者所在的黄梅的各村镇。邓文滨将目光投向了底层百姓,写出了他们在时代巨变中的困顿与苦痛。这在古代文人笔记中是极其罕见的。这是《醒睡录》作为一部文人笔记最闪光的地方,也与作者的底层乡绅身份相契合,因为他具备了与底层百姓接触的生活基础。

其次,《醒睡录》对于研究晚清历史尤其是太平天国史具有一定的史料价值。目前学术界在研究太平天国时,虽对《醒睡录》还不够重视,但亦有学者从中择取史料。邓文滨为一乡绅,曾筑万家堡以抵制太平军,在书中处处都称太平军为“粤逆”,但他的记载却从另一个侧面为我们研究太平天国提供了一些史实。

如《哭不以济事》:“咸丰三年冬,粤逆由扬州两淮至大河南北,扰山东山西界,回窜天津卫,有窃窥宸垣意,炮声如雷,京师震动,都中大员家眷,及官绅商民,无不各鸟兽散。正阳门外,大市若荒郊,无人迹。时上初服,英武明断,召王公四辅六部九卿等会议,皆涕泣丧胆,眼眶肿若胡桃。上曰:‘哭不足以济事,要备长策。’”结合太平天国史实,当为咸丰三年林凤祥、李开芳率军北伐一事。薛福成《庸庵笔记》中《讷相临洺关之败》也载:“仓皇失措,车驰卒奔,万余人溃散略尽。”从这些史料中,我们可以见出北伐之初的强劲锋芒。如果太平天国支持北伐,林凤祥等或不至于早早战死。太平天国建都南京后,是固守南京,还是挥师北伐,这一关键的决策,领导层内部没有达成一致,最终龟缩于南京,其日后的失败命运由此似可见一斑。

再如《卖脱父亲能抵课》:“吾乡自粤逆猖獗,贫民多挟贼凌富,而佃风大坏,舞弊名色多……是区区者能有几何?……此种佃风,除山业外,阖邑皆然,而西北乡尤甚。西北之中,而金陵、元角、什村、茶儿等镇尤甚。”另一则笔记显示太平军驻扎黄梅时,百姓皆抗交租税,此一作风甚至延续至光绪初年。这种现象与太平天国颁布《天朝田亩制度》或有极大关系。《天朝田亩制度》提出“耕者有其田”,试图建立一个“有田同耕,有饭同食,有衣同穿,有钱同使,无处不均匀,无人不饱暖”的绝对平均主义的理想社会。从《醒睡录》反映的民间种种现象来看,太平天国提出的平分土地虽然并未实行,但自《天朝田亩制度》颁布以后,一些农民却夺得了部分土地,并敢于少交或不再向地主交粮纳租。

《醒睡录》中也有直接反映太平天国的史料。如《独秀峰壁题三十首》之末附有湘军大将李元度《招石逆降书四千言》一文。单从保存这一篇文章而言,就功莫大焉。何况此文对于研究石达开具有极大的价值。此文虽也曾在光绪十三年《金陵兵事汇略》(李圭著)中有所收录,但邓文滨的文本更详实、可靠,且早于《金陵兵事汇略》二十年。而邓文滨记录此招降书,离招降书的创作时间不到十年,更为接近历史现场。招降书内提到第二次鸦片战争的亚罗号事件,并称为“去年”之事,可见此书作于咸丰七年。此时正值“天京事变”之后不久。清廷洞悉天国内讧,石达开出走,招降书就在此背景下应运而生。历史证明,石达开终究不为所动,体现了一代名将的风范。《招石逆降书》成为“天京事变”余波的重要证据,也成为太平天国史上一段重要的史料。如果没有《醒睡录》如此详细地记载,中国战争史上将少了这一份招降书。

再次,《醒睡录》具有一定的诗话特征,为我们研究文学史提供一些史料。比如,《霰雪》载:“道光二十一年仲冬月初一至初十大雪十昼夜。先三日狂风暴烈,积霰五寸许,地面坚凝如铁。后七日,积雪厚者盈丈,浅亦五六尺,摧民房无算。间有存者,不得其门出入。缺薪菜盐米,缶釜皆凝裂粉碎,饿毙无算。邑万家山农夫李某亲迎與夫及新郎夫妇,雪拥宿于路。其父持火迎接,没雪中,逾数日,始寻其尸。城内罢市,邑令雇人挑挖,冰雪中尸骸枕藉,皆行人冻僵而自殣于雪中者也。邑孝廉蒋酉泉(恩濊)有《挑雪辞》数百言,辛酸令人不忍卒读。湖濵渡船,始为冰隔,继为雪拥,人遥望不能设法救解,冻饿压沉而死者,不知凡几。阅月余而冰雪始泮,鸟兽死者山积,一奇灾也。然自后屡得丰年。”文后即附黄梅举人蒋恩濊的长诗《挑雪辞》,其中有云:“挑雪雪已冻,挖雪声砰粼。一儿忽叫呼,弃鉏走且奔。拉众前往视,鉏下雪深乃有冻死人。”的确感人至深,不禁泪下。蒋恩濊著有传世名作《青灯泪》,对吴宓、汤用彤影响很大,汤用彤自谓一家人皆可背诵。如若不是《醒睡录》记下《挑雪辞》,吾人更将何处找寻?

世人皆知一副名联:“有志者,事竟成,破釜沉舟,百二秦关终属楚;苦心人,天不负,卧薪尝胆,三千越甲可吞吴。”它的作者是谁却说法不一,一般都公认为是蒲松龄所作。而《醒睡录》中《掇取科名要志坚》却说:“吾邑前明孝廉胡寄垣初入学,试下等,愤甚,即登楼读书,不下梯者三年。自题云:‘有志者,事竟成,破釜沉舟,百二秦关终属汉;苦心人,天不负,卧薪尝胆,三千越甲遂吞吴。’后数年遂中。楚北广济金会公嘉德居龙坪市,未第时,门前春联云:‘龙坪千数家,富过我,穷莫过我;鹏程九万里,时让人,志不让人。’年六十,中会元,为名太史。”胡寄垣为明代人,而蒲松龄为清代人,如为胡寄垣所作,则肯定早于蒲松龄。这一则不经意的史料,又我们解开作者之谜。

 如果要说《醒睡录》的影响,这里可举钱锺书曾引用该书为例。钱锺书在《谈艺录》中说:“换句话说,他们用到fleshy,bony(多肉的,多骨的)等等,都是指文章的变态说,不是指文章的常态说,不仅说文章有肉有骨,还说文章肉肥如豕或骨瘦如豺,不但是存在判断,并且是价值判断,是善恶美丑的批评,不是有无是非的描写。”然后,钱锺书在“骨瘦如豺”下自注道:“依照《醒睡录》中故事,改柴作豺,与豕相配。”让人忍俊不禁。据查阅《醒睡录》,《有眼難分黑白地》一则当首即云:“某中丞,年逾六旬瘦如豺,鬚髭旁出,若貓虎狀。”可见钱锺书所引不假。另外,民国学者王伯祥在其所著《庋榢偶识》一书也对《醒睡录》进行了专文介绍。

《中国丛书综录》曾将《醒睡录》列于小说家类,认为它是一本清末传奇小说集,并称“是书分十卷,卷一为序文、题词、例言、总目等,卷二起为正文,分天地、世运、人事、人物、鬼神五类。……序文有同治七年自记,称本书系忆儿时所记可泣、可歌、可惊、可愕、可嬉笑怒骂、可痛哭太息之事而为。”可见在一些目录学著作里,也未将《醒睡录》遗漏。

   从黄梅一邑的文献角度看,笔记体著作最富价值且负盛名的当属喻文鏊之《考田诗话》、邓文滨之《醒睡录》和喻血轮之《绮情楼杂记》。此三书皆能将时代与地域相结合,成为可读性极强的笔记体著作。
《醒睡录》的版本情况

《醒睡录》自问世以来,公开印行出版大致有四五次。初印本为同治七年刻本,上海申报馆版。光绪初年仍由上海申报馆推出铅印仿聚珍版。目前在孔夫子旧书网查得两种申报馆本,一为“申报馆仿聚珍板印”,一为“申报馆仿聚珍版式重印”,此二种版本内文版式相同,均为一函六册十卷。入民国后,一九三五年大达图书供应社又推出新版,由周去病配以新式标点。一九七○年,台湾广文书局又将此书影印再版,使用的底本即为大达图书供应社版。综以上情况看来,《醒睡录》其实只有两种版本,一为晚清之申报馆本,一为民国之大达图书供应社版。

 大达图书供应社版有一则《小引》,或为出版者所写,亦或为标点者周去病执笔,以后者可能性为大。此文对于今天的读者了解此书亦不无参考价值,兹全录如下:

南阳邓文滨先生为清末知名之士,丰于才而悭于遇,遂无意进取,以著作自娱。此《醒睡录》之所由作也。上自天地阴阳之和,中至世运否泰之交,下逮人物妍媸之象,旁及神鬼善恶之兆;凡可歌可泣,足式足矜之事,莫不据事直书,有闻必录。名曰醒睡云者,盖欲扶正抑邪,拨乱反治;诛奸回于既死,发潜德之幽光,使梦梦者知所惊觉耳。全书虽分十卷,而以序文、题词、例言、总目等占一卷,实九卷也。又例言内只分天地、世运、人物、鬼神四项,而本文内则多人事一项,殊与体例有乘,并为更正。

作者生于清之末叶,字里行间,颇多封建思想;而目洪杨为逆,尤无民族观念,然皆受时代与政体之影响,不足为《醒睡录》本身病也。是书最足引人注意者,厥惟民间疾苦之描写,与夫忠孝节义之阐扬,所谓寄劝惩于贞淫,寓褒贬于善恶也。读无颜见黄青天,及不怕死的铁汉两则,如见其人,如闻其声。而挑雪辞数百言,则尤绘声绘色,一字一泪,俨然一幅郑侠所绘饥民流离图也。幸读毋以是书为笔记小说之流,而等闲视之,则《醒睡录》之作为不虚矣。

然而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,《醒睡录》有作者自记作于同治七年夏,又有同邑举人洪联芳(黄梅下乡名士黄齐惠之外甥兼女婿、贡生黄森书之妹夫,黄森书即为吾外大父黄华德之曾祖父)所作序言,据序言云“岁戊辰,始亲光霁”,“戊辰”当为同治七年,而洪联芳则于同治六年中举。由此可以看出《醒睡录》初刻本不会早于同治七年。但据现存民国版《醒睡录》却有几则提及光绪年间之事,最晚至光绪七年。

 如《迅雷频击天有眼》:“某县令署梅三年,倚当路声势,门丁用事,无政不苛。光绪六年,邑东北乡,蛟水陡起,城地几成泽国。士民呈灾,视为儿戏。上岸天怒,雷击衙署者三,本官须发俱焚,蛟水甫退,虎入城市,闻者无不骇栗。”

再如《数月不毙地无皮》:“光绪六年冬,梅令某,江西万载人,贪酷异常,每听一狱,未运动者,两造皆责惩。士民有善辩者,令叱曰:‘天下只有蛮官府,哪有蛮百姓?赶下去!”其子在侧云:‘衙门八字开,有理无钱莫进来!’此语敢明目张胆言之,可想见矣。次年元旦,行香朝贺,某门斗家猪一口,奔随此公舆下,隶役叱逐不退,直入衙。饲猪者乞领,欲重罚,不果,竟宰之。阅数月,因前署某县得赃数千事觉,檄提甚急,遂自毙。忆咸丰初,莅梅者某,有猪随舆故事,后为邻匪戕,此公得保首领,亦幸矣哉!”

据笔者检索国家图书馆等各大图书馆的馆藏信息,确有“同治刻本”,亦是一函六册,或为记录有误,或为初刻本仅有部分内容。因笔者未曾亲见“同治刻本”,未敢轻言有无。但申报馆自光绪以后至少梓行两次,则毫无疑问。
丙申年作于黄梅朗山轩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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