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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之璋先生演讲实录(二)演讲部分(2)

辛亥革命网 2016-09-21 14:37 来源:未知 作者:小修 查看:

武之璋:外省人的故事讲一年也讲不完。很多故事,对一个不学历史来说也许平淡无奇,但因为我是搞历史的,回顾当年的故事,很多可以作为历史素材。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*

   会场
 
后来我父亲到我哥哥同学的一个单位,第四十四兵工厂做专员。看起来大,其实就是临时雇员。为何做临时雇员呢,因为这个厂长和我大哥是同学。大哥是冶金的科学家,有十几项专利,一直到九十多岁去世,葬在重庆名人墓园里面,他的留德同学,叫赵学颜。赵学颜将军是兵工团团长,他有一次在街上碰到爸爸,问你在做什么,爸爸就说,我失业,没有工作。赵将军就说,那你到我这里来,我想办法多给你钱。

所以我爸爸虽然是个雇员的名义,钱拿得不少,(却)和厂长差不多的待续。七八百块台币,当时算是高薪。职务虽然低,薪水却很高。后来我父亲有机会回到中央做工作,但一算,钱不够,养不活那么多人。因为我们当时五个学生读书,几乎每年借学费,借一万块。每个月还;刚还光,又要缴学费,又要借钱。所以父亲一直留在三级单位,不敢到一级单位,比如当时到行政院、内政部,都有机会,因为很多他的老同事都在里面,愿意帮他的忙。但是他一算那个薪水,不行,就留在第四十四兵工厂,做一个临时雇员。外人都不知道,我很大了才知道。

那么,我们住的房子是有两排日本军官的房子,非常豪华,院子也很大。所以当时我的眷村同学都不了解我。有一位我的眷村同学,在大陆很有名——光头凌峰,唱歌主持节目的光头凌峰,他跟我是小学同学。有一天在餐厅碰到了,无意间碰到,别人请他,他是主客,我是陪客。结果他看到我,就说,不行,这是我哥哥。我老哥,一定要我坐主客。他就替别人介绍,他说,之璋老哥,是我们那个眷村附近唯一的贵族。他们家怎么样怎么样。形容我们家高门大屋什么……我听了哈哈大笑,我说,凌峰你没有去过我家,你太不了解我了。他说我怎么不了解你,我说凌峰,你知道吗?我们家穷到每年借学费,你知道么?我们住的房子是公家的。我们念书的时候,因为学费每年负债,长达十几年之久。他说我不知道,我们只知道你们家是贵族。

好,我们家穷困的日子一直到我姐姐大学毕业。这当中,我父亲一方面在四十四兵工厂工作,一方面靠他的著作,原来在建国中学教书,兼差,慢慢慢慢用他的著作取得了讲师资格,后来在大学讲课,同时他兼很多军中的教官的职务。后来我看到很多资料,什么三民主义教官,西方宪法教官。我一看收据,钟点费,我(语噎)……我看到这些收据的时候(流泪)可能是四十年后,可能五十年后,很晚很晚看到,两个钟头的钟点费,三十块钱……




回忆往事语噎、流泪



听众



摄影师、倾听者

大概一直到我姐姐大学毕业,姐姐第一个工作很有趣,她的第一个工作是青年救国团,她的顶头上司就是蒋经国,她开始有工作后,家里生活就有改善,几年后我也大学毕业,我们家情况也改善了。

我觉得我们家的故事一点也不稀奇,也不特别,其实当初到台湾,比我们惨得多的人,多的是。非常非常多。比较令我记忆深刻、而且非常感慨的,是我父亲的心情。他常常讲国破家亡这四个字,整个我对他的记忆是:他对他个人的评价——他是亡国奴,遗民,这种亡国奴、遗民的心情,一直到很老很老,我才体味得到。

我家的故事不重要,我家的故事到此为止。不是很特别,可是很典型。当初到大陆到台湾的外省人,我们家比起来,坦白讲算是好的。比我们家惨的,多得多。

到台湾的外省人形形色色,有高官,有富商,有最普通的士兵,有农民,什么阶级都有。在蒋介石四九年到达台湾之前,台湾是个农奴之岛,台湾上面有日本人在控制,高高在上,养了一批皇民走狗,下面就是劳苦的农民。没有中产阶级,没有知识分子,没有士农工商那么复杂的社会。一个非常单纯的农奴之岛。蒋介石来了,带了大批的知识分子,而且这些知识分子大多数不是老一辈知识分子而已,而是经过五四洗礼的非常现代化的知识分子,带来了全中国统治四亿人的一些政府官员,带来了很多很有本领的,很能干,而且很有成就的生意人,立刻把这个社会填满了,士农工商把台湾填满了。

四九年后的台湾社会变成一个非常复杂,非常多元的五花八门的社会。我们从语言来讲,我们从小就听各省的方言,我几乎各省的方言都听得懂。山东话、四川话、上海话、广东话。因为眷村的关系,把各省人聚在一起,食物又变得很丰富。我的同学、我的玩伴,也是五花八门,有很穷困的,有来自眷村的穷困子弟,也有名门之后,大官之后,各式各样。我举一个例子,我非常好的朋友,他是阎锡山的亲侄子。本名阎志昭,中学跟我同学,瘦得皮包骨,常年两筒鼻涕从不断流。走起路轻飘无声,如同幽灵,不知谁给他起了个外号叫“妖怪”。这个人很有趣,大而化之,做人非常宽厚,我因为他的关系,认识了他的堂兄弟,包括阎锡山的亲儿子。阎家大大小小都和我很熟。坦白说,阎锡山山西王,可他的后代到了台湾之后,他们的后代比我家还穷。我们在一起吃便当,我的便当还比他好。我常常夹一个蛋给他吃。这个人非常有趣,因为大而化之,做生意也有一搭没一搭,可是人缘很好,一直能维持到现在。好在他的儿女还不错,晚年生活没有问题。

他糊涂到什么程度呢,有一件事情最好笑。他当年有一度做珠宝,做珠宝这个行业和很多行业不一样,这个圈子熟了以后,可以先拿货,卖掉以后再给钱,而他拿货的范围呢,包括香港、包括泰国,虽然经常出国拿货,因为值钱的宝石,像红宝、蓝宝、钻戒、他每次拿的量不多,就拿一把,一把就很多钱了。塞在口袋里,严格讲是走私。有的时候,不太值钱的宝石呢,比如说水晶啊、碧玺啊,这一类,量多,就不能拿在口袋里,就报税,税也很低。有一次,他从泰国回来,带了一箱子的宝石,申报,人家要检查他箱子,以前很流行的007式的手提包,手提包有号码锁,号码可自己设定。那次到了海关,官员要检查,结果他打不开自己的手提箱,急得满头大汗。越打不开海关越疑心,越要他打开,结果海关说我们要依法破坏这手提箱,而且不负责赔偿。他迫于无奈,只好答应了。

那皮箱夹层中还有钢板。海关又是刀,又是锯,搞了一个小时,才把皮箱打开,打开以后,老阎一看,眼睛睁得很大:“啊呀!这不是我的箱子!”海关哭笑不得,根本拿错了。因为箱子长得一样。他拿错了!

再讲一个国军名将之后,这个人,因为他的兄弟在台湾很多,好几个兄弟和我都有私交,所以我就不提他的姓名。他呢,常常拉帮结派打架。为什么打架呢?因为本省人欺负外省人。本省人多,欺负外省人。所以呢,就成立帮派,对抗本省人。这些外省小孩子,就是所谓太保做的最坏的事情。可是我现在回忆起来,当时的太保没有做过除了拉帮结派打架外,小打小闹之外,没有做过大的坏事,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。可那时已经算是不得了了。我认识的那个朋友呢,喜欢打架。当时警察有个组织,叫少年组,专门抓太保,有一些特别的法规,修理这些太保,他被抓到。那时国民党还在威权时代,法律还不像现在那么公正,所以,少年组有个不成文的规定,防止打错人了。万一糊里糊涂打了上将的儿子。可能你的职务都不保。所以,他们发明出一种方式,一进门,先给你填一个家庭调查表。你父亲职业什么什么都要写清楚。根据这个调查表决定打不打你。一看你爸爸是个上将,打电话叫你爸爸派个参谋来接;一看你爸爸是个工友,打!结果他填这个东西,“父亲”这一栏,名字就不敢填,一填不得了。他就填了个张先生李先生,父亲“职业”呢,他也不敢填,因为他父亲虽然在台湾没有什么势力,可是那个时候还兼了很多职。这个主席那个主席,最重要的职务是什么总统府参议这一类的职务,一看就是党国元老级。他也不敢填。可是得填啊,他想来想去,就填了个“治丧委员会委员会主任委员”。(听众们笑)因为他社会地位很高,亲朋好友有什么丧事都找他。那个少年组的警官很聪明,一看就知道了,说打电话给你爸爸,接通后,找个人把他带走。人家被打得死去活来,他一句话也没挨,就走了。这些所谓的坏孩子,当年,像这类的小打小闹的事情很多。

我讲的都是小故事,最后我讲一个大人物。有一个国民党的上将,这个上将很有名,对蒋介石忠心耿耿,因为他们家的后代和我要好,兄弟一样,所以我也不提他的名字。本身他是谁不重要,重要的是时代的意义,代表政治的一种氛围,一种潜规则。

这个人呢,他做上将他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。我记得小时候,他和我父亲聊天,他最引以为傲的是,是抗战胜利以后,蒋介石先生曾经邀他到溪口住过三天。这是当时国民党要员认为最荣耀的事情,比你得青天白日勋章还荣耀。因为这是蒋介石酬劳或答谢老部下的一种方法,一种手腕,把你看成自己人,让你到溪口住三天。三天,蒋先生就陪你玩三天,游山玩水。每个被邀的人都视为毕生莫大的荣耀。他曾经被蒋先生邀请去溪口住了三天。所以他经常讲,我在溪口如何如何,我在溪口如何如何。他到台湾以后,退休以后,政府对他很照顾,给他的待遇不错,逢年过节有很重的礼物送他。而且他要用车子,也有专车……对他的晚年照顾得非常优渥。这个人呢,有一天顾祝同生日。顾祝同是国民党军界元老,他生日时他的同辈或晚一辈的部下,都会给顾祝同过寿。这位老将军也给顾祝同祝寿,因为人太多,顾祝同根本没有办法应付。就在大堂里摆个大红,签个字就算祝寿了。顾祝同也会回函表示感谢。他签了字,正要离开顾家,经过花园时,听到卫兵大声喊“立正”,他是老行伍,当然一听就知道是总统来了,他就靠边站,果然,总统和两个侍卫就从他面前经过。他非常大声地喊了一声:“总统好!”蒋先生就看他一眼,面无表情,走了。他就很纳闷,总统怎么连招呼也不打,笑也不笑,他心里就盘算,哦,一定是没有认出我。他就呆在花园,就没有走。等蒋介石先生进去,顾祝同先生出来,寒暄了一下。蒋就走了。经过他的时候,他又大声喊了一句:“总统好。”第二次,蒋先生连头也没有转,就走了。他当场发愣,楞了半天,回家了。本来,他是地方的士绅,地方的精神领袖,不管本省人、外省人都找他主婚啊,讲话啊。但从那次以后,他就闭门不出,什么应酬活动都不参加。听说,只是听说,他回家痛哭一场,没两年就去世。我这个文章四五年前写在凤凰博客的网路上,很多人就点阅,很多人就问,他到底是谁。我到现在呢,还是不讲,为什么呢?这是谁不重要,这个事例代表政治无情,政治本来就是这样。

我怀疑两次蒋介石先生都没有认出他是谁。因为毕竟不常见面。第二他是很土很土的人,当时,国民党军人有很多等级了,有的留过洋,一辈子穿西装打领带的,有的是农人出身,一辈子不穿西装的。到了台湾以后,他又没有正式的职务,又很少参加应酬,可能他穿得邋里邋遢,穿得太一般了。像个工人。那么,蒋介石先生没有认出他来,真的没有认出来,所以没有任何回应。这对他来说,是个打击非常大的很痛心很伤心的事情。所以没多久,他就闭门不出,健康恶化。这个事情本身有它的时代意义,也有它的象征意义。所以我特别讲这个小故事。

外省人的小故事,讲老实话,每天讲,讲一年也讲不完。而且,很多故事,假如一个不是学历史的人看起来平淡无奇,非常普通,没什么意义,但因为我是搞历史的,我现在回顾当年的故事,有很多很多非常有趣,甚至有的可以作为历史素材的故事,多得不得了。今天因为时间有限,我的故事讲到此为止。那么,大家对于外省人去台湾这段历史有什么好奇,有什么疑问,欢迎大家提问。     
 

本次活动摄像支持:金陵佛、南建中先生、周建新先生

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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