谭嗣同：仁学 一

　　《仁学》50篇。前所载《界说二十七界》为其纲，统领上下两卷。《界说》共二十七义。古人计数以九为大，《易经》有云：“乾元用九，天下治也”之语。“二十七”为九的倍数，暗指《仁学》或包含了治天下的道理。

　　谭嗣同与康有为所论述的“仁”不尽相类。梁启超在《谭嗣同传》中说谭“闭户养心读书，冥探孔佛之精奥，会通群哲之心法，衍绎南海之宗旨，成《仁学》一书。”然蔡尚思1947年撰文指出《仁学》思想的成熟实在康有为《大同书》之前。

　　“不要说《大同书》，连《大同书》前身的《人类公理》，也是始著于光绪乙酉年。梁任公按语也说：‘彼时尚未成书也。至辛丑年壬寅之间，先生避地印度时，始著成之。’谭嗣同的《仁学》成于光绪丙申，比康有为《大同书》完成于光绪壬寅要早六年。”

　　谭嗣同从“仁学”角度出发，以“大同平等”为内涵意义，以“佛教万法平等”作解释，内涵似较康更为丰富。如果说康以仁智并重，而谭专以仁为重。台湾的罗光先生持议为：谭的大同，在理想方面说话，康的大同则有乌托邦的政治计划书色彩。

　　学者多言，读《仁学》，不必字字讲通，然首需明其“仁—通—平等“之大义。

　　我们尽可能在比较各种注释版本基础上，连载《仁学》此后的五十篇（不定时）。

　　此篇仍以《亚东时报》为底本，注释参考印永清评注本（中州古籍出版社，1998年），及吴海兰评注本（北京华夏出版社，2002年）。

 

　　1897年2月，在巡抚陈宝箴、按察使黄遵宪、学政江标的支持下，谭嗣同与唐才常等倡办时务学堂，并担任中文分教习，协助任总教习的梁启超，在教学中宣传变法革新理论。图为湖南长沙时务学堂故址。

 

一 
 

　　遍法界①、虚空界、众生界，有至大、至精微，无所不胶粘、不贯洽、不莞络②、而充满之一物焉。目不得而色③，耳不得而声，口鼻不得而臭味，无以名之，名之曰 “以太”。

 

　　① 法界：佛教名词。指整个宇宙现象界。梵语达磨驮都。华严宗以法界或“一真法界”为全宇宙一切法的总和，是万法周变的世界。作者认为通“仁学”者当通华严，故此处取华严之释义。虚空界：指星球以外的虚空，比虚空更广大。众生界：指生生不息的人类社会世界。指整个宇宙现象界。梵语达磨驮都。

　　② 莞络：莞，管络，管辖连络。

　　③ 色：此处作动词，即看到。

 

　　其显于用也，孔谓之“仁”，谓之“元”④，谓之“性”；墨谓之“兼爱”；佛谓之“性海”，谓之“慈悲”；耶谓之“灵魂”，谓之“爱人如己”、“视敌如友”；格致家谓之“爱力”⑤、“吸力”；咸是物也。

 

　　④ 元：古人以为“元”是产生宇宙的原始制度。

　　⑤爱力：化学亲和力。

 

　　法界由是生，虚空由是立，众生由是出。

　　夫人之至切近者莫如身，身之骨二百有奇⑥，其筋肉、血脉、脏腑又若干有奇，所以成是而粘砌是不使散去者，曰惟以太。

 

　　⑥身之骨二百有奇：从现代解剖学来看人体共有206块骨头。

 

　　由一身而有夫妇、有父子、有兄弟、有君臣朋友；由一身而有家、有国、有天下，而相维系不散去者，曰惟以太。

　　身之分为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。眼何以能视，耳何以能闻，鼻何以能嗅，舌何以能尝，身何以能触？曰惟以太。

　　与身至相切近莫如地，地则众质点粘砌而成。何以能粘砌？曰惟以太。

　　剖其质点一小分，以至于无，察其 为何物所凝结，曰惟以太。

　　至与地近，厥惟月。月与地互相吸引，不散去也。

　　地统月，又与金、水、火、木、土、 天王、海王为八行星；又与无数小行星，无数彗星，互相吸引，不散去也。

　　金、水诸行星，又各有所统之月，互相吸引，不散去也。

　　合八行星与所统之月与小行星与彗星, 绕日而疾旋，互相吸引不散去，是为一世界。

　　此一世界之日，统行星与月，绕昴星⑦而疾旋。凡得恒河沙数⑧，成天河之星团，互相吸引不散去，是为一大千世界⑨。

 

　　⑦ 昴星：星官名，二十八宿之一。白虎七宿的第四宿，太阳所围绕的恒星。

　　⑧ 恒河沙数：当佛说法时，每以恒河之细沙比喻最多之数。

　　⑨ 大千世界：佛教语“三千大千世界”的简称。以须弥山为中心，以铁围山为外郭，是一小世界，一千小世界合起来就是小千世界，一千个小千世界合起来就是中千世界，一千个中千世界合起来 就是大千世界，总称三千大千世界。此处指众行星构成的广大无边之宇宙。

  

　　此一大千世界之昴星，统日与行星与月，以至于天河之星团，又别有所绕而疾旋；凡得恒河沙数各星团、星林、星云、星气，互相吸引不散去，是为一世界海⑩。

 

　　⑩ 世界海：是作者所想象的无限广阔的宇宙空间，此处借用佛教的名词来表达空广的程度。十佛摄化之诸种世界，为“国土海”之对称。分三类：一、莲花藏庄严世界海，又作莲花藏世界，华藏界相当于十佛之境界。二、三千界外十重世界海，又作界外十重世界海，十重世界。相当于地上菩萨之境界。三、无量杂类世界海，即以须弥山形，乃至众生形等遍满法界，彼此无碍之世界。

 

　　恒河沙数世界海为一世界性。恒河沙数世界性为一世界种。恒河沙数世界种为一华藏世界⑪。至华藏世界以上，始足为一元⑫。而元之数，则巧历⑬所不能稽，而终无有已时，而皆互相吸引不散去，曰惟以太。

 

　　⑪ 华藏世界：具称“莲华藏世界”、华藏庄严世界海”，是佛住的极乐世界，为大乘佛教信奉。

　　⑫一元：儒学纪年用语。

　　⑬巧历：精通于术数之人。钱起诗：浮生意亦何穷，巧历不能算。”稽：考核、考查。

 

　　其间之声、光、热、电、风、雨、云、露、霜、雪之所以然，曰惟以太。

　　更小之至于一叶，至于目所不能辨之一尘，其中莫不有山河动植，如吾所履之地，为一小地球；至于一滴水，其中莫不有微生物千万而未已；更小之又小以至于无，其中莫不有微生物，浮寄于空气之中，曰惟以太。

　　学者第一当认明以太之体与用⑭，始可与言仁。

 

　　⑭体是本体，用是作用。体为本，主内；用则是体的外在表现。

 

 

—待续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