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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稚晖述上海《苏报》案纪事

辛亥革命网 2021-12-01 14:19 来源:《革命逸史》 作者:吴稚晖 查看:

图书馆里只有书没有教员,却是求学的好地方。(吴稚晖)
  拙著《革命逸史》第二集于三十二年春出版,余尝寄赠吴稚晖先生请益,旋得稚晖先生复书云:“自由先生勋右,奉赐书暨惠赠大著,感谢不尽。大著记《苏报》案,系据当时香港上海报纸,颇有不同。适近来介石先生欲知《苏报》等案由,弟记忆所经缕叙寄去,今使学生钞出一篇奉上,与大著相印证。而孑民先生与此案尤风马牛,人皆以为潜逃,诬妄特甚。且《苏报》案后,蔡先生仍回上海作《警钟报》,足见彼初无惧在上海之事。又陈吉甫陈子及刘龙皆禁三年而出,并未即解。独太炎受禁二年,成为大名,殊亦有幸有不幸也。一笑。匆叩道安。弟敬恒顿。六月八日”等语。稚晖先生此段记事,诚为《苏报》案最有价值之实录。所述蔡孑民先生事前已往青岛,及陈吉甫陈子(仲彝)及刘龙皆禁三年而出,并未即释等事,尤为前人所未道。亦足补充拙著所不及。实于革命信史关系匪浅。兹亟录之,以告世之热心读史者。(冯自由)
 
  (前略)癸卯(民元前九年)五月一日陈梦坡赏章行严之文才,图将其女陈撷芬配之而未言,即招章入馆司主笔,即揭登章太炎之《客帝篇》及章太炎所作《邹容(革命军)序》,从此每日《苏报》公开载革命文章,将张园之演说,大登特登,余并未主持《苏报》,去年及今年,不过常常采登余文而已。
  其时有为俄事。日本学生派钮惕生汤尔和往见袁世凯,被袁斩首之谣。两江总督魏光焘,本倾向新党,其孙亦赴日留学,其时之候补道陶森甲、俞明颐、蒯光典等,皆与蔡孑民素识,故其子弟赴日本,皆至爱国学社来周旋,至是时魏派陶森甲赴日,尽劝其子弟回国,陶森甲等亦常至社,劝蔡孑民注意言论,稍温和,免为北方当局所惧。我等皆漫应之。
  五月十二晨,俞明颐之子曰大纯者,方二十左右,已留须,自日本归,急入余房,余未起,揭帐问惕生斩首,确乎不确,是时已知不确,即告之而别。
  五月十七在社旁空地(今为华安人寿保险公司等,是时空出有十许亩,民元尚拟用三十万元为同盟会购其地),开中国第一次运动会,观者一二万人,有沈葆桢外孙何梅士,用齿咬住薛仙洲之侄十五岁学生之衣,在盘杠上回旋三次,众俱骇服。是目余在场照料,甚辛苦。傍晚运动会散,回至社中,方入门,张溥泉递余一纸,大言曰:你看。我接了,欲纳入袋中,曰:我坐定细看。彼怒叱曰:不看还我,夜间开会。余怪甚,即笑曰:夜间准到会。
  夜间开会于社中一书房,有余,有蔡孑民、章太炎、张溥泉、王小徐、吴建常(时为会计,现在审计部为参事),学生有穆抒斋、贝季眉、胡敦复、沈步洲、曹惠群(现为大同校长)。章太炎先开口,学社乃教育会之附属品。沈步洲说,有学社才使教育会有会所。蔡孑民即板起面孔,似表两方皆鄙陋。余至此,方知章太炎日日与学生暗斗,将逐去学生,另开学校。余即笑曰,如此争执,两方皆有主持校务之意,然校又无校款,止有板凳一套而已,宁争板凳耶。蔡孑民闻余说得太毛细,即怒而起曰,何至争及琐未,不成说话,即起去。余亦起,众皆散,溥泉悻悻而出。
  明日蔡孑民即表示欲往青岛,不愿多问社事,众留不可,渠略收拾,二十三日竟出校上轮船赴青岛。
  二十四日余眷新由曹汝霖陪送归,住泥城桥东小月电灯公司楼上,余亦出社回寓.不过问社事。
  二十九日(恐系三十日,在日记记清,今不能确忆)沈步洲与何梅士同至余寓日,今曰社中吵得不得了,章太炎大发火,学生亦不弱,为胡敦复等五六人执持其手足,章行严之弟陶严,脱下皮鞋,掌其颊四五,一哄而散。余皱眉日,闹得太不成了。
  闰五月四日,星期日,余在寓尚未起,见有一穿蓝呢马褂四十许之上等人入室,递与余女一函,即去。拆阅,乃俞明颐之子大纯致余者,言适自南京来,有要事奉商,请至大兴里七号进士第杨相晤。余起,有同乡前曾任广东香山县知县朱仲超来,遂同出,至盆汤巷桥土船上,送孙叔方(即前年同在日本逐回者,后曾任南京教育部简任秘书,今已死),船开,余告朱仲超,愿往大兴里进士第杨否,彼欣然。至则所谓大兴里者,乃上等私门妓之巢窟,有二十余石库门小楼房,至七号,果有牌子日进士第杨,入门一青布长衫二十许少年,方据师座,有清洁穿蓝竹布衫小女,皆十二三岁者五六人,为学生,是时上海尚少女校,大奇。少年即起问何事,余曰上有俞先生,约余等来。彼即让余等上楼梯。既登楼,即见靠窗坐一老官僚,面目依稀俞大纯,心知必系俞明颐恪士,彼起立笑面相迎曰,是稚晖先生乎。余想既客气,或无危险,即应之。彼又与朱相谈,亦表闻名已久,坐定,见送信之蓝马褂人抱水烟袋坐床上,不与余等招呼,俞开口即曰:《苏报》闹得太厉害了,梦坡我熟人,余昨往,彼适出门,见其会计陈吉甫,先生等劝其温和乎,太炎先生似乎闹得亦太凶。余曰:二人脾气,恪士先生所知,但朝政如此,亦难怪出言愤激。彼皱眉曰:话如此说,太厉害,亦叫当道受不了。即起至窗前案上,抽上一公文示余,即两江总督部堂魏所发:照得逆犯蔡元培、吴敬恒,倡言革命,煽乱谋逆,着俞道会同上海道密拿,即行审实正法。看至此,彼即抽回,压入书堆曰:“笑话笑活,我们吃面。”其时下面着青布长衫之先生,托一木盘,有面三碗,饺头两盆,俞先生坐下,且每盆先吃一筷曰“我们不客气”,若表示面与菜皆未下毒,余等亦泰然而吃,且曰:“请先生照公事而行可矣。”因我于半月前.又被老巡捕房捕头蓝博森传至其寓曰:“你们藏兵器否。”我曰:  “断断没有。”他曰:  “没有兵器,你们说话好了,我们能保护你们。”所以我心中亦知道你不敢捕,彼又曰:“笑话笑话,我想最好多到外国去留学,可帮国家改新。”我曰:“法国很便宜。”他说:“法国不好,还是去美国,我的儿子,要他去美国。”余等见无话,即起身告辞,彼送至楼梯头不下,曰:“我住南京芝麻营六号,我们可以常通信,称我俞燕,你叫我吴谨好了。”我莫名其妙,唯唯而别。
  出门,方知所居必系驻沪办事处常住之知县某即蓝马褂之进士杨也,青布长衫先生或系小舅子,女学生皆左右妓家之养女,识字而使唱也,不知是否。
  出门。朱亦大笑,同往五马路五层楼茶馆,约晤友人许侣肖董茂堂,告以即刻之事,董结语日:所谓俞燕,表示我燕安不捉拿了,你吴谨者,你谨慎点罢。大家皆笑曰,想来如此。
  是夜,沈步洲何梅士又来,余曰,外面传说南京来捉人,《苏报》捉了一个账房陈吉甫去,尚要捉五人,有章太炎、陈梦坡等。我曰:“盍往《苏报》一探。”三人同行,行至日升楼前,章太炎与嘉兴学生敖孟姜同由东边走来,余等告以捕人事,彼等亦随余等赴《苏报》馆。至则陈梦坡父女皆出见,梦坡曰:“可怪之至,前日俞恪士从南京来,我心知有异,推说出门,他与我账房略谈报事而去。今早巡捕房派巡捕二人来,先见陈吉甫,问明姓名,即被拘住。又见余,彼等住在邻近,甚知余者。余即直入,使人告知已出门,彼等却亦未入内搜捕,乃出拘票一纸,上有陈吉甫之名,又有六名,陈范、陈梦坡、章炳麟、邹容、刘保恒、龙积之;将我一人变成二名,且吉甫拘住,我则认识,又任我入内而不拘,至今亦未再来,吉甫请求保出,要具六千元保单。我请文明书局出保,文明书局因保费要现款六千元,不肯保,这种怪现象,不知是何缘故。”我闻巡捕认识梦坡而不拘,心知有异,且误陈范、陈梦坡一人而二名,此事必系俞明颐所为。俞与梦坡熟人,为误二名,表示不由于他。
  拘住吉甫,不拘梦坡,延长一日不拘人,必系拘一账房,使其余者逃去,即可从轻发落,自可对付北京,此乃官僚惯技。然当时章、敖二人听了,方冷笑。梦坡女撷芬又急急向我催问,要我解说,且言既认识而不拘,必有缘故,要想说出宜乎遁走,又不肯说,然情景毕露。章乃对敖日:“我们去罢。”表示鄙此畏缩,悻悻而出。章敖去,我即告撷芬曰:“他既认识而不拘,想要放我们逃走,既放我们逃走而不逃,乃就先将脑袋送去,方鼓吹革命矣。”梦坡微笑,撷芬曰:“我亦劝父亲且去避一避再说。”沈何二人亦赞同,即去唤黄包车二乘,梦坡披了风帽,算病人,其妾挟铺盖同行。我与何、沈三人,在未上车前.先行约在爱国学社宿舍,同入宿舍再议。走至爱国学社宿舍,车亦至,时已十一点,敲门久,楼下徐觐吾出启门,彼已经章太炎告其事,即鄙梦坡之逃,将门闩丢了便跑入日:“夜深又来闹。”我等上楼,楼上空铺纵横,已睡三人,一即章太炎,在被中骂曰:“小事扰扰。”一为王小徐(此人现在昆明)推被起坐,呆视余等不语,无所表示。一汪允宗,蒙被若不知。未几撷芬亦来,数人七手八脚,铺被于空床,使梦坡下楼关门,我等五人各出散归,临行约沈步洲,明早同到宿舍,迁梦坡于吴彦复新闸寓中,宿舍不可居。(彦复即章行严之岳父,为吴长庆之子,长庆乃奉李鸿章之命,带兵至朝鲜,捉朝鲜王之父大院君回天津者,其役袁世凯皆随去。世凯以同知升知府,作驻朝鲜委员。)
  闰五月五日星期一,全上海皆知为《苏报》事,要捉许多人了,然自早上至下午五时,并无举动。
  早上余至爱国学社,沈步洲亦到,正在探问,有叶浩吾入门即对余拱手曰:“稚公留此身以有待,枚叔先生何在。”彼且说且由后门往宿舍,余等随往,彼已出门,亦有留此身以有待之声浪随出,即匆匆而去。我等入宿舍门,章太炎方坐楼梯下一方桌上食粥,见余等,即日哼哼。我一面上楼,一面报以滑稽曰,哈哈。
  上楼收拾,沈往唤洋车三辆,下楼章已不在。我等乘洋车,经赴新闸,彦复已赴天津(时袁世凯每月送钱)。我等至,说明来意,彦复之母吴太夫人大骇,竟曰:“速去速去,迟则将唤巡捕来。”我等无奈,改往白克路修德里常州汤中之人演译社,汤欣然容纳,我等各归。
  至晚沈步洲、何梅士又来余寓,告曰:“今日六时,巡捕多人走至爱国学社,章太炎方在账房算账,巡捕出拘票,问有某某等否,章曰:‘余皆没有,章炳麟是我。’巡捕即以索系之,欲回宿舍取物,亦未许。”我曰:“他以坐牢为荣,亦很好,沈、何亦微笑。
  六日报亦披露,满城风雨,且闻陈梦坡之子与刘保恒皆被捕。(刘保恒者每当张园演说,亦必登台,惟语无伦次,人以其自说开过大矿。要款子,大亦不要紧,日往《苏报》。至五月,我与蔡孑民发现其介来一人,欲去广西起兵,要借五千元,刘且同来。刘既常说有大钱,何以其友又来借五千元,我一日告梦坡,想刘不可靠,梦坡曰:稚公勿疑,刘至圣至仁至义。我听了大骇,且亦不值反驳,反正我们既讲革命,听他好了,即笑笑而罢。至民国后,我与蔡孑民谈及,孑民说,当时梦坡曾告我,刘是孙某化名,我不信,然不驳,笑笑。国民政府到南京,刘又出现,方知为镇江一流氓,又吹其子曾出洋,什么外交都能办,因其坐过三年牢,亦漫应之,然未求官,抗战前尚未死,不知今在否。)
  晚上又哄传章太炎已在捕房写信,劝邹容、龙积之自行投到。后闻邹容已被张溥泉藏匿虹口教士处,得章信,邹即出。(龙积之桂林人,本康梁派,亦常至张园,人极老实,后为焦易堂岳父,今尚健在,年八十四,住桂林,当时亦禁三年。)
  七日邹、龙皆自首,早上开庭,成一大案,然捕头蓝博森等常保证惟有言论,不允拘人,何以今食言,当时莫名其妙,后余到英,方知英国除藏兵器及得罪英王外,任作何语,空言必不拘。当时南京控告之词,因章炳麟文中有骂载滞小丑,骂了皇帝,所以照例要拘,并非着重革命。其时上海人无知此例者,南京请了律师,以骂皇帝必要引渡,照例可以引渡,捕房允定罪而不引渡,他们算是看重革命党,当时我等皆不知。
  九日余至老捕房探看彼等五人,章太炎、邹容、陈子某、刘保恒、龙积之同拘一室,彼等环立铁栅内,我在栅外,我亦不好意思多开口,彼等颇沮丧,见余自由,必内忿。然彼等可逃不逃,逃又自首,亦不屑计较我之自由。章反温然,向我点头。巡捕在旁,不许我等多言,即赶我去。
  余出捕房,适遇南洋公学账房江趋丹,此人遭公学开除,彼见我自由,大奇,凶目对我,我不顾而行。
  十日,许侣肖(许为李四光之岳父,今已故),方佐福开森在盛杏生寓内译书,来告我曰:昨日江趋丹来告福开森,请福告盛杏生,要求捕房并捕我,福虽未允,然江必大煽动,你不如稍避。你既知演说革命,不必先送头去,应一避。余笑颔之,余女即雇洋车送至中红桥一石灰公司楼上住,此公司乃与余同晤俞恪士之朱仲超其兄所设也。
  数日,许与沈何等皆在外接洽轮船,闰五月十六曰早上,即车至金利源码头,上太古轮船,送余至船上者,章行严、沈步洲、胡敦复、伍某(即南洋公学置墨水瓶干师座之人,后久在《申报》任事)、曹惠群等,陪余往者何梅士,彼亦拟赴欧留学。
  船至香港,余住下,何梅士至广州,向其六舅筹川资,为舅扣住,不许出。其时余滞香港半月,晤陈少白、冯自由等,有洪某者,闻亦革命党人,其子方留学伦敦,作书介我干其子,其时最殷勤招待我者为《华字报》之某先生,已忘其名。过十日,余友陆炜士挟来六百元,乃彼与方子仁庄思缄各赠二百,我欲赴法,彼强我赴英。(我所以赴法,因爱国学社初开时,李石曾偕同曹汝霖、夏霜秋同访我,聚餐于四马路杏花楼,其时彼随孙宝琦赴法,曾戏约我赴法,炜士必强我至英者,惧法为革命策源地也。)其时方有疫,禁坐三等舱,遂以二百八十元买日本船丹波丸二等舱票而行,上船晤林文庆,彼进京晤肃王,曾来爱国学社演说,彼介我与苏格兰人鼓浪屿中西学堂校长兰庚认识,兰庚偕其夫人与小女同行,并有厦门学生夏雷两人同去,我与夏雷两人同房,后至苏格兰,同住两年,彼等学我蓝青官话,我与彼等同居说中国话,使初出说话之锋硭一挫,嗣后又不离中国人,至英语不能自由。(冯自由:《吴稚晖述上海<苏报>案纪事》,冯自由:《革命逸史》中,第502—508页。)

 

 

—End—

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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